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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下夔州黔南 后蜀 · 孟知祥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二十九
今月二十一日。
峡路行营讨伐招收使状报。
黔南节度使去今月二十七日将手下元戎兵士。
抛本州下水奔窜。
寻差衙队指挥使朱偓
部领左右飞棹。
并诸指挥兵士。
乘战船十五只。
黔南安慰。
至今月二日午时回。
黔南节度使今见在渠溪。
团点元随兵士及旋添水军。
却有五百馀人。
排比小战船。
候宁江应接兵士到。
却欲归复本州。
朱偓当日辰时。
部领战船往渠溪袭逐。
至午时与贼军相见交战。
趁下水约百馀里。
酆都坝头。
杀获贼军一百馀人。
黔南内外都指挥使郭太尉吴近思。
张琼等三十馀人。
夺得衣甲器械不少。
收获牌印四副。
黔南节度使则携馀党乘小船沿流直下忠州者。
窃以大举舟师。
远征峡路
旗鼓才闻其下濑。
云樯寻指于上游。
连降郡城。
继收营监。
势且疾于破竹。
声有类于蓬。
今则更阅捷书。
屡闻胜策。
况宁江军以黔南为肘臂之地。
以渝合为馈运之衢。
我已断之。
彼何望矣。
节帅弃城而窜遁。
裨将兼队而追擒。
数俘馘以既多。
收铠甲而亦众。
指期荡定。
以固封宇。
凡曰军民。
攸同快慰。
进两朝圣范劄子 其二 圣范二 南宋 · 刘光祖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四
臣观本朝名臣不少,而将才最乏,德业之佐过于汉唐,爪牙之士不及前代。
虽以太祖创业之功,其将帅之可称者盖无几也,然而任将之道则无加于太祖
何以言之?
太祖之得天下也,内之禁旅则以太宗殿前都虞候以掌之。
建隆二年太宗开封尹太祖谓殿前卫士如虎狼者不下万人,非张琼不能统制,于是始自都头殿前都虞候
乾德元年死,以杨义为之。
一日,暴疾失音,太祖幸其第,赐钱二百万,命掌军如故。
虽不能言,指顾之间,众皆禀令,军政肃然。
然则太祖之知人也亦异矣。
然自韩重赟罢,而殿前都指挥使阙者凡六年,乃以命时为殿前都虞候十一年矣。
权侍卫步军司王继勋恃恩骄恣,夺其军职,命杜审琼代之。
审琼卒,党进代之。
其不轻于委任盖如此也。
外之守边,则李汉超在关南,马仁瑀瀛州韩令坤常山贺惟忠易州何继筠棣州,以拒北虏;
郭进西山,武守琪守晋州李谦溥隰州李继筠昭义,以禦北汉
赵赞延州姚内斌庆州董遵诲环州王彦升原州冯继业灵武,以备西戍。
或五六年,或七八年,或十馀年,以至二十年不易也。
其专兵伐国,则独得曹彬一人,以匣剑授,而潘美等不敢仰视。
然彬之伐江南也,许以使相为赏,及还,则曰:「汝为使相,品位已极,肯复力战耶?
且徐之,更为朕取太原」。
因密赐钱五十万。
王全伐蜀之后,先黜其功,既克金陵,而后语之曰:「朕顷以江左未平,虑征南诸将不持纪律,故抑卿数年,为朕立法。
今以克金陵,还卿节钺」。
其为驾驭之略,非英主不能也。
至于得将帅之死力,则如解所服真珠盘龙衣以赐董遵诲,曰:「吾委遵诲方面,不以此为嫌也」。
郭进治第,视亲王公主,曰:「郭控扼西山逾十年,使我无北顾忧,我视岂减儿女耶」?
二人闻之,感极涕下。
太祖之任用将帅,大略如此,此其所以削平僭叛,折冲禦侮,而无「安得颇、牧」之叹也。
龙图阁学士通奉大夫尚书黄公行状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絜斋集》卷一三
公讳度,字文叔,系出建宁浦城,后徙婺之金华,今家于绍兴之新昌,六世坟墓在焉。
曾大父讳巽,大父讳惠之,考讳仁静,皆以贤德著称于乡党。
大父事母至孝。
考纯厚而旷达,晚益超悟,欣然有得。
止斋陈舍人傅良闻其语而异之,曰:「此非由师授而得也」。
公生七年而丧母,祖母太孺人俞氏亲拊育之。
始就学,聪警过人,长尤卓荦,慨然有杰出流辈、兴起门户之志。
作科举业,出语惊人,其师秘书郎张渊以为似曾南丰
隆兴之元,擢进士第,寖历清贯,迄位常伯,累封亲为朝奉大夫,命服金紫,赠中奉大夫,妣沈氏、潘氏俱赠硕人
繇白屋起家,赫然震耀,为东州右族。
语人物堪重任者,佥言属公。
非志操逸群,岂能成就如此之伟哉!
公初以左迪功郎温州瑞安县
邑濒海,潮坏民田,筑塘以捍之,河行其中,盖永嘉瑞安大河之支别也。
有势力者,围塘外涂地为田,而穴塘引河以溉,民哗然不平。
公摄邑事,命窒之。
穴者复请增置斗门,以水平为准,溢则启,否则闭,均及塘内外田。
参政王公之望为郡,檄公相视。
公言:「惟石冈、月井二处依山,其下有石,置斗门便,他土皆浮虚,不可立斗门
斗门既少,所泄几何。
围田灌溉不足,将不顾水平而穴塘如故。
塘日穿漏,则无以障海矣。
窒之便」。
王公初疑其说,徐悟,乃从之。
邑逋绢三千疋,俾公督焉,期以三日。
请竟一月,许之。
乃阅版簿,责一最甚者,械之狱,得其交通黠吏,窜易簿书之奸,而告之曰:「输所负,释汝」。
且许吏得自言,由是输者日至,未半月,得十之五。
请蠲其馀,毋竭泽。
王公悦,又从之。
岁大疫,挟医巡问,人给之药,而严巫觋诳惑之禁,全活者众。
海寇纵横,朝旨督捕,亲获之,而归其功于一时共事掌土兵者。
止斋闻其贤,欣慕之。
一日来见,未及通谒,望其气貌,迎谓曰:「君非陈君举耶」?
笑曰:「然」。
于是定交,若素相友善者。
侍郎蔡公幼学止斋之高弟,而齿末也,少于公十有六岁。
器重其人,不以辈行为间。
秩满,延止斋家塾,侍郎从之,交情益厚焉。
乾道六年,循左从政郎
张秘书官于朝,数为虞丞相言公之贤,将用之,以议事不合而止。
差充处州州学教授,未至,丁继母忧。
淳熙三年,差分教隆兴,寻两易平江府府学教授
吴地虽繁会,而教养疏略,士风不竞。
公首葺二斋,择有志者居焉。
弦诵有程,讲说不倦,或延之坐上,或亲至其肄业处,为谈经理,设疑叩之,各述所见,为之折衷,日有开益。
来者滋多,增葺而容之。
比终任,所葺殆遍吴中,士子始深于义理之学,经公指授,皆为善士。
十二年,改宣教郎、知秀州嘉兴县
值岁亢旱,日视诸乡高下,察其得雨早晚,博咨于众,具得其详。
州县每以八月听民诉旱,及按视之,刈穫已竟,不可复考。
公请于郡,先一月受词,不旬日即遣官巡行。
又以素所闻者参验之,于是蠲放皆实。
孝宗在御,留意民瘼。
枢密罗公点为常平使者,手书问公所以为旱备,公言:「救荒无出劝分。
米价翔踊,谁不爱惜?
中产力薄,何暇及人,所以皆不乐从,名劝而实彊之。
今虽旱甚,而下乡犹有熟者,愿假常平钱五万缗,籴米三万石。
,米贵已甚,粜如籴价,非甚勿粜,以充常平,无科扰之害,而有赈恤之实,民获其利,而官无所亏」。
罗公难之。
公乃悉召富人,酌其资力,动以诚意,勉其推己及人。
至兴发,则又量地远近,为粜先后;
多寡劳逸,均平无颇
是岁,劝分所粜及献助所给,凡为米三万二千石,给居三之一,减价于市亦三之一。
公每病数十年来,州县救灾,类不满人意,精思方略,至忘寝食,经画精详,纲目具举,侵欺乞取之弊,革之殆尽。
旱之始作也,亟使人籍生齿以上,合济粜之数。
又择乡豪寄居及向来考覈之不实者,许釐正,既详且密,而后县官考焉,又不实,则罚之。
其堤防曲尽如此,同僚犹有疑其侥倖者,公命取其籍,令受粟者自诵其家之丁壮老弱,男女岁数,无一不合,疑者乃服。
患差役之多讼,因旧法而变通之。
坊郭户充役于某都,而别都增产者,不许辄改乡村户。
自狭徙宽者,役于新处,则狭乡常有役户,不偏聚于宽乡。
又保正、保长以通差为便,或都内无以充保长,则选于曾充保正者。
及充保正,则理往日催科之劳,以足今役月日,务通人情。
既以告罗公,遂自行之
为政三年,大得邑人之心。
十六年,光宗嗣位。
九月,有旨令赴都堂审察。
十月监登闻鼓院
绍熙二年五月,除国子监主簿
面对言:「自古人君,莫不因所遭之时,而观天下之动。
今以东南凋瘵之民,奉王业于一隅,事体日开,国力遂屈。
宴安江沱,崇饰华靡,风俗日以浮薄,士大夫日以偷惰。
中原土宇,沦于强敌,祖宗陵寝,隔在异域,岁月既久,雠耻寖忘,此陛下所遭之时也。
而为治三年,未有端绪,朝夕所行,不过乎中外除目,州县期会而已,岂大有为之事业哉!
臣愿乘时赫然,昭明圣志,以示天下,使小大之臣,各展所长,以应陛下之所为」。
其二言:「生民之力弊于兵,天下之势屈于兵,故本朝二百馀年,虽全盛如庆历嘉祐,有司犹患财力之不给。
自驻跸江南,版图仅存天下三之一,而财赋之入过于熙、丰,兵费居十之六。
高宗偃兵息民,而无休养之功;
孝宗恭俭节用,而无富庶之效。
朝廷朝夕讲求裕民之政,而无名科歛,不可蠲减,茶盐榷酤,日求增羡,皆兵之为也。
必欲救天下之患,使稍循古制,莫若复唐府兵。
府兵废已数百年,固未易遽复。
天下募兵几五六十万,亦岂易遽罢。
莫若修复屯田,以渐图之。
自今募兵,有阙勿补,收其衣粮,稍给屯兵,授之田,复其税,教以耕战。
以二十年功力为之,募兵老死且尽,而吾之府卫立矣」。
其三言:「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以广记备言为体,观者每患其繁,乞选命诸儒,节录以进。
艺祖京师,市不易肆,平五彊国,尽收天下生杀予夺之权,其神谟圣略,至宏远也;
仁宗天覆地载,四十二年,其仁泽在人心,至深厚也;
神宗厉精为治,整齐法度,为子孙万世之业,其立纲陈纪,至精密也;
自王师既平河东,遂征燕蓟,而边疆始扰;
自东封西祀,用度寖广,而财计日屈;
绍圣至崇宁,小人倾君子,而国势遂移;
宣和至靖康,金人乘中国,而国势益弱。
凡此皆系治忽盛衰,当知其所以然者,深求列圣之迹,精察义理之会,则操纵取舍,皆有楷模矣」。
上深然之。
公又乞令侍从讲读官反覆议论治忽所系,上曰:「读书须与人激扬,义理乃见」。
遂取《长编》于国子监,又取诸秘书省,令经筵节录。
上始闻养兵之费,嗟叹良久,令条具屯田、府兵之便,公申述十二篇上之。
又言:「国家向来彊盛,垂百五十六年,古所未有,一旦兵革之祸,亦古所无,皆非偶然者。
惟陛下留神考察,明于祖宗立国之大意,体统既正,庶事何患不理」。
三年七月,迁国子监丞
上久不朝重华宫,遇过宫日,辄报免。
一日,将恭请两宫置酒慈福,至日中而辍。
又一日,将诣重华,有司奉车,宰执侍从扈跸,卫兵巡徼,日曛而竟不出。
公上疏谏曰:「陛下之事寿皇,犹嘉王之事陛下也。
嘉王日当朝谒,忽无故历时而不朝,陛下能不怪其然乎?
不朝既久,忽欲趁赴朝参,班定而不果入;
又欲置酒宫中,席设而复不至,陛下能无怒乎?
陛下勿谓事亲尽情而止,何恤人言!
人子晨昏定省,本不可一日离左右。
独以异宫之故,车驾不可数出,姑定为一月四朝
其将朝也,固宜中宵而兴,鸡鸣而出,幸于一睹慈颜,少侍饮膳。
今乃至四五十日,阙焉不朝,爱敬之诚,于何而见?
而曰能尽其情,可乎」?
其开导明切如此。
四年八月,除监察御史
首论:「御史之官,天子之耳目也,自古为重,至本朝尤重。
危言鲠论,无日无之,直节英风,至今凛凛,所以二百年间,无内奸,无外乱。
近者台谏不得其职,乃至于踰月而不见,连章累牍,入而不报者。
宗本中书之重,能壅天下之事情,故设台谏之官,纠中书之阙失。
今欲自行圣意,尽遏言官,有如奸臣以济己私。
弹击不从,论列不听,则谤议萃于陛下,而奸利归于中书
主权寖移,私党寖盛,而朝廷轻矣。
履霜坚冰,渐不可长,臣之所甚忧也,故首为陛下言之」。
会寿皇服药,上阙于侍疾,公言:「寿皇圣性严重,父子之间,未免责善,然本出于亲爱。
陛下自为诸王时,恭敬祇恪,至今犹然,此乃孝敬之德。
两宫无疑阻,直恐奸邪之流,不识事体,交乱其间,遂致太严而不相接,太惮而不敢亲。
陛下诚能入侍左右,尝药视膳,共为子职,则前日蕴蓄不通之情,不俟终日而尽解矣」。
时有旨,殿帅将兵三千人,教阅禁中。
公奏:「近者星变,其占为兵,乞寝此举,以应天戒」。
不报。
公遂言:「道有本末,事有先后,无非事也,而莫大于事亲,莫严于事天。
臣所以恳切言之,而迂愚无取,不足以感寤,遂使陛下有不用台谏之名。
臣不敢久居此职,求一外任」。
再疏,不许,寻罢内教
公以会庆节甚近,虑上复不出,乃建调护之请,愿先遣宰执重华宫,具言陛下思慕之意,寿皇圣情涣然冰释,然后躬率百官,奉觞上寿,则两宫交欢,天下庆幸。
上乃谕葛邲等,如公言。
谏官已有攻者矣,私谓其客曰:「上调护之语,未必诚然」。
公遂劾奏:「邲敢肆诋诬,谓陛下为不诚。
原其情状,得非与群小之交乱者相表里乎?
阴结此辈,事皆有迹,若不亟去,奸朋相应,圣心愈疑,则过宫未有日」。
又曰:「今太白荧惑失次,黑祲亘天,衡岳山摧,剑门峰坠,行都地震,有声如雷,皆变异之大者。
推其日月,实当独相之时,望速罢免,以答天意」。
时台谏交疏论,无虑数十。
虽屡乞罢政,而未能决去。
公谓:「本朝故事,大臣被劾,虽人主恩意隆盛,终不敢留。
阴有附托,将要陛下以逐言者。
纪纲所系,利害非轻,惟特发英断,去之勿疑」。
由是罢。
蜀吴氏世领兴州,积威难制,屯兵皆在剑阁之外,岁自嘉、泸诸州溯流漕粟以饷之,率用钱万五千而致一斛,民力大困。
是岁挺死,公奏乞合利州为一路,置安抚使兴元,使尽护诸将,平居则兵权散主,缓急则专责统帅
成都、梓潼,相为唇齿,谓之东西川
今宿兵剑北,东西川荡然空虚,宜稍徙兴州兴元之兵于剑南以实之,使足制剑北。
成都制置为安抚,与潼川安抚皆兼节制之任。
兵屯既分,岁减馈运三之一,则蜀民稍苏矣」。
五年正月,公又言:「闻有旨趣吴曦赴阙,饶于财,来必大纳贿,求袭挺位。
挺之殁也,朝廷可收数十年寖失之权,若又授,非二十年不可复取。
乞下臣前疏,与大臣议之。
如猝难尽行,则速置兴州都统,渐分兵柄」。
上与公往复议论良久,乃从其言,以张诏为之,而兴、利置帅,无敢任责。
竟领兴州,寻以蜀叛,于是咸伏公先见之明。
公尝因对,进《仁皇从谏录》,且言:「仁宗以朝政付中书,而公论在台谏,故大臣不敢行其私,而政事罔或不理。
陛下温恭宽厚,兼覆天下,有仁宗之仁。
事无钜细,责成二府,而台谏切直之言,靡不嘉纳,仁宗致治之要,亦既得之矣。
然直虽不拒,而忠亦未能尽从,朝纲寖弛,主势遂孤,宜防其渐。
伏惟鉴观此录,体之于身,其如仁宗者益勉之,不如者务去之。
参之于事,合于庆历嘉祐者增益之,不合者亟更之,则圣德日新,庶政日美矣」。
监司守臣案发赃吏,朝廷罕所施行。
公奏:「艺祖患赃吏侵渔百姓,故明法以禁之。
世寖承平,尚恩用宽,始有贷死免刺之比,然艺祖之法,未尝一日废。
今迹状著见,而典宪不施,遂使奸贪无所忌惮。
甚者邪险相倾,劾词交上。
臣以为皆当鞫治,究见其实」。
是岁江浙饥,宁国府米五万石,信州三万石,充赈粜。
公以为两郡歉甚,民间枵然,岂复有钱可籴,乞直作济散。
太平、池、饶、衢州广德军诸暨嵊县皆以饥告,而未闻兴发。
宜亟选朝士忠信可倚者,巡视江浙,考察官吏,奉行荒政,能否勤惰,具以名闻。
如一郡中有一二县旱甚,一县中有一二乡旱甚,皆许拨桩积米,以朝命济之。
又言:「一二年间,国势摇动,今兹不雨,安危存亡系焉。
陛下既不自忧惧,而二三大臣又不为陛下忧惧,不知谁当任此责者。
周成王时,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
成王悔悟,天雨反风,岁则大熟。
乃知天人相与,止在目前。
若陛下下诏罪己,大臣格王正事,必能感召和气,盈尺之雨,可销万忧」。
既而有祷雨,是夜风雨暴至,顷之而止。
公言:「天道甚迩,易感通,而所以未能滂霈者,由陛下未极忧畏之诚耳。
夫隆父子之恩,正彝伦之叙,宴饮佚游,务从稀简,缁黄伶优,尽令止绝,节冗费以裕民力,惜名器以重天位,皆应天之实也,愿陛下力行之」。
内侍舜卿、陈源、林亿年离间两宫,台谏同班奏事,论列其罪,上目公,公言:「群小闇于义理,不独逢迎陛下,意皆有所蓄藏。
源、亿年旧尝不得志于寿皇,而舜卿为之谋士,此三人者,今日之祸根也。
臣闻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今人人皆议圣德,惟陛下加察」。
因力陈宦官之祸,覆辙在前,不可不戒。
上曰:「寿皇自有左右亲信之人」。
公曰:「岂非离间者耶」?
上曰:「然」。
公言:「所谓离间者,亲见其事耶,抑得诸传闻耶?
若得于传闻,岂可不审」?
是日,上意几悟。
后数日,公又言:「唐肃宗谓李辅国曰:『上皇慈仁,岂应有此』?
辅国曰:『上皇固无此,其如群小何』。
辅国不自以为蔽惑肃宗,而反谓高力士辈谗间明皇肃宗不悟己之左右为奸,而反疑明皇之左右离间」。
盖为舜卿辈发此论也。
先是,公连疏乞归养,不许。
谏既不行,复言:「以孝事君则忠,臣亲年八十,菽水不亲,动经岁月,事亲如此,何以为事君之忠」?
盖借己为谕,冀以感悟上心也。
仍报不允,乃御笔也。
时上于台谏论事,少所省阅。
公因辰州蛮猺之扰,劾奏守臣林洪,乞罢之,随即报可,简眷非不厚,而调护两宫,不无捍格,公深愧焉。
遂出修门,申省乞罪言职,谕使仍旧。
奏:「本朝故事,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当去。
臣惜道义过于宠禄,畏公论过于刑诛,理难复入」。
寿皇升遐,上久未执丧,公言:「陛下与寿皇,生死永隔,孝养无及矣。
宜即诣殡宫,擗踊哭泣,悔过念咎,犹足以尽送终之礼」。
不报。
今天子受禅,始奉诏复入。
时浙西、淮南苦旱,浙东被水,公言:「淳熙丁未岁,江浙大饥,四方奏请,朝上夕报,发廪捐赋,无请不从。
计朝廷所发,不过三四十万石,安能尽给。
而所为不至于流徙者,心知天子之忧轸下民,足以凭藉,故宁忍饥就死,不敢自弃,分多均寡,以俟岁熟而已。
今陛下初即大位,有仁圣之德,而未及著见,必将于是发之。
乞下三省,检照诸路所申全伤之处,下户夏税,并与倚阁,已输者理为来岁之数,秋苗亟为检放。
令诸路常平司会计钱米,以待赈济,出内帑数百万缗,以行初政之仁。
天下闻之,孰不鼓舞,与其他小小施惠,殊不侔矣。
不然,四方习知寿皇故事,妄谓朝廷恤民之政不逮乾道淳熙间,为圣德累大矣」。
八月,论镇江马大同以苛刻著,平江雷潨以纵弛闻,皆不可推行赈济德意,劾奏罢之。
丞相留公贤此二人,闻之不悦。
枢密罗公旧尝偕诸司,以公为荐,既执政,乞避之,上不许。
丞相请许之,除两浙漕,命既出,覆奏更之,除公右正言
先是,宪圣因光宗御笔有倦勤之语,欲命上履帝位,大臣揣知其意,而不能自达,以知閤门事韩侂胄后族之姻也,密令奏禀。
侂胄遂自以为功,邀求节钺,留丞相抑之。
丞相去国,侂胄知公尝因论奏不合,意公必挤之,公语同列曰:「留公已去,挤之易耳。
长小人声燄,可乎」?
侂胄自是亦不乐公矣。
出入宫禁,弄权植党,有陵驾当世心,公忧之。
九月,具疏将乞对,侂胄微闻之,遽请御笔,除公直显谟阁、知平江府
公一再申省力辞,其二云:「祖宗朝,人主虽独断于上,而天下事必由中书,小事则进熟状,大事则议定禀旨而行,未尝直以御笔裁处。
崇、观间,蔡京当国,始挟主威以制天下,凡所施行,必请御笔,可为深戒。
近者台谏、给舍屡有更易,中书无所参预,御笔寖多,事势烜赫,实骇观听。
因欲三两日间,求对清光,论奏其事。
俄有平江之命,复以御笔行之,某虽有列于朝,未尝得望威颜,而两旬之间,既骤用之,忽遽舍之,恐非明主待士大夫之体。
借曰繁剧之地,不可阙守,亦宜谋诸大臣,选择以往。
遽辍谏官,谁实使之?
止缘排故相者未快其心,冀某为助,某方顾惜大体,不欲推波助澜,遂忤其意,以至于此。
大藩华职,谁不欲之,顾不由于中书,而由于近习,义所未安,谨不敢受」。
丞相赵公见之,袖而入言于上曰:「黄某再辞平江,乞垂睿览」。
置诸坐侧而退。
公归志已决,固请养亲,许之,以所除职主管冲佑观
十月,起知婺州
庆元元年五月,知兰溪县张元㢸以赃得罪,言者以是咎公,降直徽猷阁罢。
二年七月,复领旧祠,因任者三,权臣素严惮之,故终其身不复敢加诋,公亦不为所怵。
嘉泰二年,复直显谟阁、知泉州,以亲老辞。
宝文阁奉祠如故。
旧尝买地于会稽之东郭,玄真子故宅。
凿池筑堂,榜曰遂初,环以名花修竹,深衣幅巾,挟策吟啸,陶然自适,故学者咸称遂初先生
又爱上虞之小江风景秀美,前对东山,多王、谢遗迹,康乐山居在焉,买山其间,岁自故庐一再至东郭,往来必憩焉,累日而后反,又自号小江钓侣
海内人士仰公名节,佥曰:「他日群阴衰熄,正人复用,公其首也」。
咸属望焉。
开禧元年丁中奉公忧。
三年十一月韩侂胄诛。
嘉定元年正月,有旨召公赴行在,公以疾辞,又以年过七十乞致仕,皆不许。
入对,首论:「天下之势,贵静而恶动。
国家二十年间,变故迭兴,灾孽屡作,兵革暴起,旱蝗相继,权臣内讧,骄将外叛,皆非安静之势。
几跌而遽起,频危而复安,天心之孚佑至矣。
愿益尊有德,听哲谋以定国论,酌古今、合内外以正大体,止事端、重名器以息人心,贱货贿、斥奢淫以美风俗,存名义、察理势以应敌情,表循良、去苛暴以固民志。
君懋其德,臣务其业,上下儆戒,日谨一日,庶几群动尽息,俟天命之休复」。
又言:「陛下即位之始,首擢臣为谏官,未一月,忤韩侂胄而罢,今十五年矣。
臣实病,不能朝,念往者未尝得望穆清之光,故扶拽此来」。
上曰:「卿去国久,得复至此,相与扶持,甚善」。
公奏:「陛下居嘉邸时,黄裳翊善彭龟年直讲,臣尝言于先帝,乞为陛下置讲读、记、友等官,左右前后,不厌正人之多,先帝未及施行。
东宫既建,愿考朝典故,精择方正博闻之士,自师傅至于中书舍人,皆使备官。
臣闻陛下龙飞,、龟年翊赞之功为多,必能记忆」。
上曰:「然,皆贤人也,可惜皆已致仕」。
公曰:「二人若在,今日复睹天日清明,必朝夕在陛下左右」。
上首肯。
公又言:「本朝给舍、台谏,庆历元祐时实赖其力。
始变于熙、丰,再变于崇、观,三变于绍兴,至于侂胄,假弹击以惑主听,托缴驳以益邦诬,则流风馀俗,靡有遗者。
今更新大化,扶植忠贤,愿知庆历元祐之所以得,熙、丰、崇、观之所以失」。
上嘉纳之。
太常少卿,寻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初,王师北伐,取泗州,既而弃之,拔其民南徙,涟水李全,与其孥来归,赐名孝忠
既复议和,敌约归濠、梁三关,求侂胄首,且欲得李全与其家及泗人之在朝者。
公言于庙堂,谓:「今之议者,动称国势方弱,难与敌争。
窃以为天子无失德,诸贤相维持,转弱为彊,夫岂无术!
诚使合义理,顺人心,酬应无不当,则气势恢张,虽弱必彊;
远义理,逆人心,酬应失其节,则气势销沮,虽彊必弱。
甲申议和,唐、邓、海、泗皆以还敌,则今日关要,濠、梁自应归我,不足为恩。
侂胄首,古无是事。
李全决不可杀,泗人决不可还」。
时庙议已定,莫能用也。
自去岁之,至今年春夏,不雨,间有之,亦不通洽。
四月癸巳,有旨幸太一宫明庆寺祷雨,是日雨作。
越二日,雷雨交作,乘舆既出,雨倾如注。
公上奏称述感格之美,因以为戒,谓:「雨虽通济,已为后时。
螟蝗翅长,渐能飞动。
若天心孚祐国家,则有反风起禾,螽蝗相食故事,变化亦不为难。
惟陛下常尽此心,恭承天意而已。
不然,当此大坏极弊之后,旱忧过于敌国,蝗患深于寇攘,《云汉》之诗所谓『大命近止』,非细故也」。
六月,除权吏部侍郎,兼修玉牒官,升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
公入谢,奏称:「江南立国,且八十年,始以金人内侵,兵挐不解,故竭东南民力以应军须,至于今日,民穷甚矣。
愿因天子恭俭之美,当敌国休息之际,取八十年暴赋横敛而宽减之。
异时淮甸屯兵,常欲自耕,患豪占者众,而无其地,今因流民遗业,检覈得实,斯可耕矣;
巴蜀饷军,常苦道远,今乘吴氏之败,而行臣前所陈分兵之策,斯不远矣。
此皆已至之机,不可失也。
高宗渡江,兵不满二千。
今合吴、蜀之兵三十万,而州县厢禁土军弓手又三十万。
中产之户,十养一兵,以六百万户养六十万兵,国安得不蹙。
若减兵五万,为钱五百万缗,减兵十万,为钱千万缗,则赋敛之重,皆可渐省。
内帑之别供,朝廷之封桩,不靳而时出之,则茶盐酒税取赢已甚者,亦可渐减。
民宽则国富,非府藏偏聚之谓也。
古者有战兵,有守兵,战兵之数甚少。
艺祖选天下精兵,教于殿庭,张琼将之,万人而止。
夫不务精而务多,不蒐不练,望敌辄奔,前日之事,可为监矣」。
上随语酬应,公遂论朝专任宰辅得失之效:「仁宗用吕夷简杜衍、韩琦,皆专任也。
而此三人者,皆贤相,虽专任之,而不敢自专,必引天下之贤人君子,布之朝廷,各任以事。
元祐之用司马光也亦然。
神宗之用王安石徽宗之用蔡京,亦专任也。
安石迂僻自用,故误神宗
奸谀蠹国,卒致金人之祸。
高宗之任秦桧,专矣,而险毒害正,天下多故。
高宗收还威柄,而后复安。
陛下前日用韩侂胄,亦专矣,而败坏天下,至于不可支持。
今威柄复还,正与高庙同。
高庙末年,宰执常兼任,欲其协和,同济国事而已。
愿陛下更留圣意」。
又曰:「给舍、台谏,人主自用之,则威权在己。
或臣下得而用之,则威权去矣。
侂胄所以能奔走群臣,无不附己者,由给舍、台谏用舍之柄在其手耳」。
上皆然之。
铨法,进纳人年二十五以上,试中方许注阙。
开禧用兵,诱豪民助边,许与荫补用,且免试。
公奏:「官自簿尉而上,为治人而设,直以钱得之,有亏国体。
乞遵用孝宗诏书,惟歉岁出赈济者,听补官,其铨法并从旧制」。
二年正月,公以疾连疏求去,除集英殿修撰福州,兼福建安抚使
上躬御宝墨:「黄某顷居言路,首论权臣,直谅老成,朕方眷用,力求补外,宜有褒升。
可特除宝谟阁待制」。
七闽重镇,在昔率用钜人,罕亲细务。
公始至,讼牒千馀,吏请委官属,不许,随事裁决,旦及日中而毕。
予夺轻重咸当,人情大悦。
闽为士区,公一切待以齐鲁之俗,故士大夫益自重,而民亦耻犯法。
论者称旧帅陈正献公正大有体,公实似之。
是岁江淮荐饥,金陵尤甚,盗发濠、楚,朝廷患之。
以公威望夙著,十月,进龙图阁待制、知建康府,兼江东安抚行宫留守江淮制置使,辞不获命,过阙请对,言:「盗贼固所当急,饥民尤不可缓。
若饥民不能全活,则盗贼得以为资。
赈恤之令,所宜速行。
兴发之请,亦宜速应。
国力固不可使屈,民心尤不可使离。
与其后而无益于事,孰若早而能其生。
今事势已亟,米运难待,积粟藏镪,不可不发。
安固民心,使知尊君亲上之义,销弭寇盗,使无扇摇结集之忧,此臣之至愿也」。
又言:「江淮命使,正欲表里形势。
州郡奏请朝廷施行,务在关通,使血脉相应。
若所部敢有狃习故态,茍简轻蔑者,容臣奏劾」。
上并从之,锡带以宠其行。
二年正月,公至建康,僵殍相望,室庐半空,官司科粜,虽稍输送,未免苛扰,公悉罢之。
精思所以救民者,具有成式,面授郡县官,俾躬其劳。
又请于朝,选置官属,以分董之。
诚心恻怛,约束坚明,人皆乐为尽力,无敢欺者。
穷阎委巷,山巅涧曲,家至而人抚之,病者予药,亡者瘗焉。
异时抄录不亲,多所遗落,勺合小惠,仅活朝夕,日日伺之,他业遂废。
公既尽得其实,仍并给之,得以自营,其利始溥,活饥民百六万八千三百馀人,厥费钱以缗计四十六万有奇,米以石计九万五千有奇。
流民仰哺于官,布满僧舍,而来者不绝,又收养之,置场十九,被其惠者滋众。
时商贩不通,米价甚贵,虽有主业之家,不免艰食。
公命发廪平之,且以帅司招籴盐钞,下元估三之一,诱致米商。
又念赈施催科,不应并行,钱十五万九千八百馀缗,米四万四千五百馀石,并停勿催,寻奏蠲之。
比三岁,蠲阁缗钱凡七十万。
郡境西接当涂横山、郁山,群盗所聚,私立名字,剽掠行旅。
公初至之日,有盗夜劫城东居民,列炬啸呼。
越二日,城南盗作,亦如之。
发于仓猝,观公设施,或不能制,将肆其毒。
公赏厚而信,不日禽之,继禽横郁之盗,诛止渠魁。
奏援龚遂渤海故事,宥其党与,俾复田里。
数月之间,民气和豫,境内清肃,田夫野老,相率拜庭下。
既立公祠,且家绘其像尊事之。
语留都之政者,咸曰:「刘忠肃公之绩,今无愧焉」。
然公兼制三路,安危休戚,所关尤广。
往时淮甸救荒,非缓不及事,则微而无补。
公檄任其责者,面戒之以无蹈前失,推诚恤民,乃克有济,自是无敢不恪。
初,盗发盐城郡守欲捕,而帅欲招之,议久不合,贼得志。
及县镇被其虐,帅司始出兵讨之,遇贼辄溃,贼愈猖獗。
许其自新,惟凶渠不贷。
公至,即班布之,且推广德意,开谕首恶,能束身自归,当为奏免诛;
若怙终不服,有能杀之者,与推恩。
主将恃功骄恣,偏校多故群盗,阴与贼通。
贼虽约降,实款我师,欲乘官军之懈,四出为暴。
公乃督厉诸将,以平荡为期,用命者厚赏,连战皆捷,淮西兵戍定远,以扼其西。
又令淮东盐司募兵,使以生力出战,给之粮仗。
贼气寖夺,其酋卞整以千人降。
而公所布赦令始达山阳守臣即遣四辈,揭大旗入贼巢谕之。
渠帅胡海将降,别贼沈刚拥众袭之,海死,将校得其首以献,馀党饥疫,官军乘之,于是解散。
公请于朝,凡良民之为贼诱胁者,并贷前罪,归业之后,敢雠杀者,以杀人之罪罪之。
分遣官属抚定扬、楚泰、高邮盱眙五郡,归业者五十二万八千馀人,给钱三十九万三千馀缗,米二千七百馀石,瘗遗骸以二万计。
自中兴加恩淮甸,宽其租赋,岁下展免之旨,而州县以财计不充,履亩计,谓之撮课。
朝廷尝蠲放矣,或欲于不经残破之地,自行催理。
公以为师旅一兴,科敷抑配,均出诸郡。
兵氛既解,旱蝗相续,饥民犹未苏也,又可并缘征求乎?
屡言于朝,申明明主美意,且移书属郡,告戒甚切,以明其决不可复取者。
濠、楚再创,于垦辟未广,公尤加意安集,贷以种粮,既复蠲之,比公去镇,又奏免撮课一年,始终保护,惟恐吾民不安其业。
初,金陵遵奉朝旨,通明淮甸,铁钱隐不复见,商旅惮于折阅而不通,细民艰于经营而坐困。
公锐意罢之,乃密察廛市,默计多寡,昭然见其事情,发米以籴,而许籴者纯用铁钱,所收略尽。
又出铜钱楮币易之,未三旬,铁钱屏迹,铜铁流布,人以为神。
开禧之用兵也,流民奔迸,权臣令部使者厚赀招募,而与之约,不征行,不教阅,惟欲捍卫乡井,事已即散,号雄淮军,几十万人。
和好既通,其存者尚众,改刺武定,分屯淮右者三万人,又刺忠勇,别屯巢县者三千人,岁费缗钱四百馀万,米斛三十馀万。
朝廷惮于重费,深欲纵遣。
其人皆耕农,事定亦思归,而士大夫疑畏不能决。
惟公与庐帅李郎中大东淮西傅郎中诚协谋定计,又遣官属博采帅宪主将之论,密察军人愿归之情,皆审知之。
乃奏请命其将佐以官,使不失职;
愿归者,人给钱四万,复役十年,有田者先归,无田者继遣;
不愿归者,仍隶尺籍。
滁阳三军,曰督府、敢勇、效用,亦皆一时招募,其愿归者,并纵遣之。
明年,互遣郡丞抚存赈恤,田里生聚,无失业者。
然公不自居其功,力荐帅宪于朝曰:「臣所以得效尺寸者,实惟大东之条画明备,诚之议论简切,臣所据依以从事者也。
愿赐褒擢」。
其推贤逊能如此。
四年正月以职事修举,进宝谟阁直学士
公笃于仁政,增养、济两院,以安穷民之无告;
益南北义阡,以葬死者之无归;
大江津渡,薄其征税,缮修舟楫,以利民涉;
海舟剽劫,精选偏校,严于遏绝,以肃江面;
秋苗之输,无或淹留,乃得自洁,以防侵刻。
此皆金陵之美政也。
是冬,更定楮令,金陵新会三百万。
公谓楮币不通,至此极矣,不可以不变。
若惟以新券一易旧券二,人皆能之,恐非朝廷轸念留都之意。
乃遣官僚巡问闾里,谕以朝廷本旨,惟欲便民,使咸晓然无疑。
且悉书所藏多寡,许易于官,而示之均;
发铜钱,兑如朝旨优润之数,而示之信。
随苗输钱,听以旧会一千五百当新会一千,以优农民,期令新会散于细民,使得展转相易,以便裨贩。
委曲周至,上尊君命,下为民利者,如恐不及。
金陵军民杂处,舟车辐凑,米麦薪炭醝茗之属,民间日用所须者,悉资客贩。
商贾逆知旧会将废,人所不惜,骤增物价,以术笼之,米麦一旦绝市,旧会无所售。
公急救之,发官米三万石,下旧直之半,许民以旧会赴籴,招米商平其价,而粜于官场,所得旧券,易之以新,大略如前日所以收铁钱,救饥民者。
及其他物价,种种裁定,人莫敢增,视旧或反贱,至于今赖之。
仪真商旅所萃,山阳屯兵,安丰互市,事关边徼,敌国所觇,皆以新会给之,由是四境通行,自金陵始。
民有诉交易违令者,公诘曰:「汝何自知之」?
曰:「吾与之为契券,算陌折阅」。
公曰:「乡民何知,汝设此陷之。
恐喝不从,则诉于官耳」。
词屈,杖之。
自是良民谨守新令,而奸猾无敢告讦。
迄公之去,鞭背估籍之法,未尝辄施。
公当世儒英,而练达时务,尤详边防利害。
其论屯田,大略祖晁错、何承天、李泌之说,平时藏富于民,缓急各自为守,练卒务精,不贵其多,则国势可安而民力亦裕。
非若世之计田敛,以求目前之效者。
边郡或以是叩公,公报之曰:「人授田若干,免其租调,自食其力。
暇日稍习蹶张,令足自卫。
凡田率从官给,旧有私田者,增及其数而畀之,过其数者勿减。
丁壮数多,犹有馀力,别给之业,即古所谓馀夫也。
择高燥之地,为营五六处,每处三百人以上,至于千人,室庐联比,情意亲睦。
益以桑麻果蓏之区,沟洫布列,广深如式,以资灌溉,以设险阻,使与城郭相应。
营立于内,田周其外,环以大濠,塞下无复旷土,则田租之入,在官在民,皆足以实边矣」。
时刑寺所下奏案,重囚当论决者十三人,公覆视之,则二人罪状不著,当贷其死,于是停决,上奏:「罪疑惟轻,前圣明训。
朝著令,杀人无證佐者,皆许奏谳,多得原贷。
盖失不经,不过枉有司之法,而杀不辜,则将为盛德之累。
愿从仁圣,丐此二人」。
于是俱免。
常以牧养之寄,守令为先,安集之始,尤当注意。
故凡有学行者,有材业者,有用违其材而当别任以职者,有绩效已著而犹未见省录者,悉以上闻,率如其请。
公益以为己任,人望所归,推挽不休,每曰:「无报,惟有此耳」。
虽识鉴高明,而卑谦自牧,广咨博访,择善而从,以故大得宾僚之助。
金陵三年,日益整暇,则与其属登览江山,访求六朝遗迹。
王逸少谢安石悠然遐想之地,创治城楼。
又以卞骠骑之藏于斯也,辟忠孝堂,栋宇宏杰,景物呈露,为此邦伟观。
晋元帝故有庙,公复新之,以嵇侍中绍侑坐东房,王丞相导太傅安配食西房,两庑绘从祀刘司空琨陶彭泽潜三十有二人。
又葺卞祠,严像设,刘侍中超、钟将军雅并侑,以旌清溪三贤死事之节。
作《通史》,仿《春秋》葬刘子例,书谢公卒葬,以表抗温却秦、再安晋室之功,皆所以兴起人心,扶助风教也。
公雅意岩壑,加以上气之疾,怀思故乡,引年之请,至于十上,累不允。
五年十月,以礼部尚书侍读召,再辞,趋入觐。
公论:「艺祖垂子孙万世之统,一曰纯用书生,二曰务惜民力。
列圣承之,以为家法。
乃自狂儒盗权,标立名号,斥逐忠良,于是儒生废放,源流不竭。
愿以广大并包为心,以长养成就为事。
自古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其所谓贤道德之士是也,其所谓能材艺之士是也。
故必以修身善行为端,以尊君爱民为专务,以《诗》、《书》、《易》、《春秋》为典法,以仁义礼乐为实用。
重廉退,崇节义,抑轻锐,禁利口。
四五年间,庶几后生小子日就作成,人材辈出。
艺祖取民之制,仅使足用,馀散州县,以苏凋瘵。
建炎用兵,江南川蜀,增取之数,无虑数十。
兵既息矣,合还之民,而有司反利之。
其不能收拾,委之污吏奸人者,不可胜计。
愿专以休养民力为,以撙节冗费为急,其增取甚者,渐斥还民」。
上纳其言,仍奖之曰:「江淮清晏,卿之功也」。
公谓尊贤使能,俊杰在位,省刑罚,薄税歛,孟子所言万世不易之常道也。
今日惟宽裕民力,可以祈天永命,此时务之最急者,故数为上言之。
公之为制帅也,朝廷将城滁阳,命公考订。
公奏:「淮南自古号为战场,其戍守有常处。
辽旷空荒之地,不复经理,得閒则使人耕作,有急则弃捐而去,不为久居计。
今为郡十有七,若皆筑城郭,则皆当固守。
常时论将不能以一二数,今日安得如是之多乎?
滁阳有古罗城,西南与山寨接,亦足守禦
附城聚落既众,为关城以域之,吾守罗城,关城虽虚,贼安敢入。
假令攻城,吾引山寨之兵,表里夹射,贼安得至。
其或安坐不攻,吾居山上,视贼动息,日攻而夜扰之,彼亦吾虞,岂能暂安乎」?
其言坚确,故未果筑。
及是,边郡争言筑城之便,功役繁兴,公言于庙堂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
舜咨十二牧曰:『食哉惟时,柔远能迩。
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王制中外之上策也。
今若增筑江南,珠联棋布,非十馀万兵不可守,形势易格,事机难周,一城失利,百城皆耸。
昔韩欲弊秦,使郑国献凿泾之策,秦人觉之,国曰:『渠成,亦秦之利』。
乃卒凿之。
今日之筑城,安知不为他国之利乎」?
虑之既熟,故持是说不变。
上注意方深,天下亦望公得政,而数以病在告。
九月七日,入侍经帷,读明皇开元末李林甫,斥张九龄事,奏曰:「此唐室治乱之所由分,愿陛下退朝之暇,更反复之」。
上曰:「朕方赖卿辅佐朝廷」。
是晚疾复作,固乞归,三请,乃除焕章阁学士、知隆兴府,辞,改提举玉隆万寿宫
比归会稽,几月而病益侵,致其仕,除龙图阁学士
十月己酉,公薨,天下识与不识,皆痛惜之。
享年七十有六,积阶自改秩九迁为中奉大夫,爵新昌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
遗奏闻,赠通奉大夫,官其后如格。
公体貌魁硕,德宇凝粹,言动有矩矱。
为儿时,俞夫人命日事大父,或值假寐,则鞠躬端立以俟,久而益谨,人皆异之。
俞夫人性严,罕当其意者,独能顺适,得其欢心。
事中奉公,左右无违。
奉继母如实生己,雍睦无间言。
中奉既饬家事勿复关白,具图籍,立规画,井井有条,以授诸弟,有无出入,因不复问。
公官中都中奉时就养焉,性不喜纷华,率未久而去,公心慊焉。
不知宦达之荣,而以不得朝夕亲旁为恨。
直道不容,排斥而归,杜门屏居,不以时不我用为戚,而以得日侍庭闱为欢。
执杖履,奉尊斝,往来溪山间,爱敬交至。
中奉天年考终,公亦年几七十,执丧哀毁,一遵古制。
尝取《士丧礼》,设为问答,酌其可行者,以授子孙。
郊恩,先奏弟庑,洎诸弟皆以场屋自进,始命长子以官。
睦姻念旧,周恤难阨,始终不衰。
事君如事亲,造次不忘,虽家居,闻朝政之美,喜不能寐,否则忧形于色。
平生澹泊,一室萧然,无耳目之娱,独嗜书,至老不倦。
时时诵习,且手抄之,日有程,虽官事纷沓,不废。
自六经、百氏、天象、地理、礼乐、官名、井田、兵法,莫不研究。
交友皆天下名士。
讲贯日新,停蓄充溢,义理所在,必极精微,毫发有疑,昭晰乃已。
蚤以经济自负,当孝宗时,每曰:「吾得一见足矣」。
光宗初政,一言契合,所请节录《通鉴长编》,虽讲官以为繁重而止,终不忘,屡形圣训。
公感激图报,耿耿此心,尝称:「古大臣之义,身与宗社同其休戚,不以悻悻取名。
诚意日积,自然密移,有格天之功」。
伟哉言乎,其深于本原之论乎!
世之知公者,惟曰奏疏鲠切尔,曰敢抗权要尔,而不知其又有进于此者。
人不足与适,政不足与间,而惟以格心为急,此大人之事也,而公有志焉,可谓深于本原矣。
有《书说》二十卷,《诗说》二十卷,《周礼说》五卷,发明精切,有先儒所未及。
止斋以《周礼》名家,闻公论「乡遂」,所疑顿释。
司马公《通鉴》,于汉吕后新莽,于三国进魏黜蜀,于东晋五胡僭号,于唐末系五代,心疑焉,更立书法,名《通史编年》,未绝笔也,今止四卷。
又以三国南北,攻守不同,有《历代边防》六卷。
《艺祖宪监》三卷,《仁皇从谏录》三卷,奏议及杂著若干卷,《屯田便宜》一卷。
既寝疾,自知不起,手书建宗立佐,所以维持家法者,告于祖祢而敬藏之。
高邮氏,淑德令仪,克配君子,先公二十二年卒,赠硕人
子男四人:迈,登甲辰进士第,授迪功郎镇江府司户参军,踰年卒;
章,承奉郎、新提领户部犒酒库所干办公事
遵,贡于乡而卒;
准,修职郎、新镇江府丹徒县
公之教子,于躬率,不令而从,皆修谨务学,足世其家。
女二人,秘书省正字周南、知衢州王棐,其婿也。
孙男四人,元直承务郎,元护、元贶、元真。
孙女七人。
初,公葬硕人上虞县葛仙乡之凤凰山嘉定七年八月十日,诸孤将奉公柩以合葬,贻书于某,以行述为请。
某不才,敢当此笔?
然受知于公,既三纪矣,某亦知公最详。
公之笃学精思,胸中富有,取之不穷,发于事业,炜然可,立朝大节,始终无玷,固某之所心服也,尚安敢辞。
乃详著其实而敬授之,以备太史氏之采择。
谨状。